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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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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些原本被蘇逸風、柳寒夜、程小繞糾纏住的天池弟子此時都圍攏過來,在兩位長老的指令下,飛身向北麓飛奔而去,追趕雲雪晴。雲雪晴默默感嘆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輩子黴,莫名的變成了妖,還被一群“同門”追殺得暈頭轉向顛三倒四,她覺得自己從冰棺裏出來後,再沒像此刻這般狼狽過,沒辦法逃命要緊,什麽端莊形象也顧不得了,聽得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也只好提起一口真氣,豁出命地狂奔。

有時候她真覺得人的潛力只要被逼出來,就是無限的,就如同現在跑路的時候,她心裏也沒閑著,把這前前後後的事仔細想了個便,她覺得,盡管最終落了個被趕下山的命運,可她一點都不怪蘇逸風,相反蘇逸風已經盡了全力來保護她了,仙妖不兩立,倘若自己真的是妖,那麽離開長白山反倒是唯一生存下來的機會。她只是覺得,還不如一開始蘇逸風就告訴她是妖,免去了這一番冒充天池弟子的周折,反倒更容易接受些。或許只是這個身體從前的主人,那個前世的自己,讓這位掌門師兄有著太多的不舍吧。

許是思索得太多走了神,不知奔跑了多久,她一個沒留神踏上斜坡上一枚堅硬的石塊,連叫也沒來得及叫一聲,身子便完全不由自主地向前撲了出去,速度既快力道又猛,一瞬間她腦子轉得飛快,只覺這一跤肯定跌慘了,唯一來得及的是在半空中用力轉了個身,讓自己後背著地,而懷中的白狐安然朝上,無論怎樣,掌門師兄最在意的白狐,她舍命也要保護好。

剎那間,她聽不到耳邊呼嘯的風聲,也聽不到山上追來弟子的腳步聲,時空像在一瞬間定格了一樣,她面朝天空只看見漫天耀眼的玄光,那種神聖而讓人內心也跟著沈靜的光芒讓她有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失神,緊接著後背便傳來一陣鈍痛,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結結實實地仰面朝天摔倒在這雪石路上。

不出所料地,這一跤跌得她全身都要散了,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看了看身上的白狐依然沈睡,不曾有絲毫驚動,才略略放下了心。轉念一想,後面的天池弟子可要追上來了,她大驚之下費力地撐起身子,卻見那玄光隱沒的遠處,那些遠處的天池弟子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這是個什麽情況?!她想要爬起來,身上的鈍痛卻讓她幾乎要不顧形象地倒吸一口涼氣,忽然,一只手不知從哪裏伸來,停在她面前,做了個要扶她起來的姿勢。她大驚之下順著那手臂向上看去,只見一個偉岸英挺的男子華麗地站在面前。

淡金色長衫,劍紋流蘇腰帶,黑發高高束起,在精雅的雲冠下挽了個幹凈利落的發髻,他就這麽定定地站著,伸出手,身後玄光微斂,沒有一絲居高臨下,反倒讓人覺得有幾分親和。

她本待坐起來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定定地望著這男子的面容,直到他微微一笑開口,“姑娘,還記得我麽?我是玄漠。”

她當然記得!山下鎮子上給藥材鋪送野山參的玄漠!那個時候,他一身粗布棉袍,一副關外漢子的標準打扮,可如今,華服玉帶,寶相莊嚴,若不是還依稀記得他的五官,簡直要覺得判若兩人!

她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將自己的手遞給了他,借力站起身來,來不及拍去裙子上的塵土,轉目去望那些依然躺在地上的十幾名天池弟子。

“放心,他們一時半會不會醒來,也並未受傷。”似是看透她的內心,玄漠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什麽人?”雲雪晴退了一步,這個男子的出現時機太過恰到好處,讓她不得不心下生疑。眼下正值敵我難明,她不得不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

“我……確實是附近一帶的獵戶,機緣巧合向一位妖族前輩學了些法術而已。”玄漠道。

向妖族前輩學習了法術?她默默思忖,這世上哪來那麽多仙妖?她剛剛知道自己的妖族身份,這位玄漠大俠就自稱與妖族有些淵源……頗為及時地現身,一出手便同時擊倒十餘名天池弟子,卻又不曾傷人性命,這樣如天神下凡般的降臨,她覺得,他若自稱是神仙,她或許還會相信一二。

未等她考慮清楚,玄漠已看了看遠處那些天池弟子,“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請先隨我離開。”

她咬咬牙,對於這兩次出現都解了燃眉之急的男子,反而有種奇怪的直覺,覺得他不像是一路人。不過此時也別無他法,至少暫時看起來他像是幫著自己的,於是點點頭,抱穩了白狐,背上包裹,執劍跟在他身後,卻始終保持幾步的距離。

玄漠也不介意,十分爽快地在前面引路,雲雪晴發現,他不同於尹情俠的刻板冷冽,至少還知道走上一會便停步等等自己,並且詢問是否需要幫忙背包裹,當然,她拒絕了。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或許真是轉世之後心思也變得縝密,不再輕易信任任何人。

就這樣一路無話,黃昏時分下了山,夜幕降臨之前來到山腳的鎮子。她不記路,不曉得這個鎮子是不是當日和尹情俠、程小繞一同來過的鎮子,只是見到玄漠輕車熟路地找到客棧。按照玄漠的意思,大隱隱於市,先在這客棧藏身一晚明日再行趕路。她點點頭,卻不知為何心裏總是覺得有一絲不妥。

“想吃東西麽?”玄漠輕問。

她搖搖頭,倒也不全是因謹慎而不去吃他的東西,只是從淩冰洞中出來的日子,她一直覺得無甚胃口,很多時候一整天都不餓,或者一天只吃上一頓飯,好在掌門師兄也不去強迫她,診脈之時也並不覺得她身體有何問題。起初她還暗自慶幸許是修仙有了一定火候可以隨時辟谷,如今想來,終於明白原來不過是由於妖族的體質罷了。

奇怪的是,趕路了大半日,玄漠竟也不勸她吃飯,見她搖頭後,便徑直去向老板要客房了。好在兩間客房,玄漠送了她進屋後便自去休息了,讓她頗為安心。

關外的夜總是涼如水、淡如冰,蒼涼清寒的朔月,讓人有種難以名狀的孤獨與悲壯。她輕輕推開窗子,站在窗前,心中思緒翻湧,蘇逸風的話一點點湧上心頭。

她不是失憶了,她是轉世了,前世那個長白山上的女劍仙雲雪晴,如今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她只是碰巧還用了前世的名字、前世的身體罷了。那麽前世的恩怨情仇呢?也一並放下了麽?她不知道,她現在想不起來,完全不記得前世有過怎樣的恩怨情仇,如今的她,沒有師門,沒有故鄉,沒有名字,有的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身份:荼蘼花靈。

可是她的妖力還不曾覺醒,甚至不知該怎樣變作真身的一朵荼蘼花,倘若可以,她寧願變成一朵絕艷的荼蘼,靜靜盛開在長白後山那片寂靜的雪海,不求永恒,只求百年,能夠伴著掌門師兄度過這獨守空山的一世,便心願已足。百年之後他飛升成仙或是灰飛煙滅時,也是她再度輪回日。

胡思亂想著,不由得輕撫懷中白狐的皮毛,它蜷縮著,安靜地沈睡,仿佛自見到以來,它就一直沈睡著,不吃不喝,不聲不響,大概這也不是一只尋常的狐吧。她想著,輕車熟路地觸碰到白狐的四肢,像是人類手腕腳腕的位置。而白狐四肢的那一處,卻各有一圈整齊的傷痕,似乎連筋骨都已斷裂,觸目驚心。雖然舊傷早已愈合,那處的皮毛卻再也長不完好,成為這雪白皮毛上唯一的瑕疵。她曾試探著問掌門師兄,這只白狐究竟是怎樣受的傷,以至於手筋腳筋都已斷裂,他如此寵愛這白狐,又怎會讓它受傷?可掌門師兄只是輕描淡寫卻又無奈地笑笑,沒有作答。當然,她也沒有再問,她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禮尚往來,卻不知何時學會了察言觀色,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話只能說一次。

被白狐的皮毛蹭得手上發癢,她不覺抖了抖衣袖,這一抖不要緊,赫然看到自己右腕間那枚紫色的印記顏色再次變深,像是一種完全侵入皮肉,甚至蝕骨驚艷的紅,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切實感受,留心察覺時她甚至覺得那印記處傳來一陣陣*辣的痛。怎麽又會這樣?她悲哀地覺得自己隨時要毒發身亡的樣子,盡管那印記似乎並不是毒。

懷中的白狐似乎在睡夢中微微動了動,蹭了蹭她的衣襟,窗外一陣嘈雜聲驚擾了她的思緒。悄悄探頭望去,那原本已經準備打烊的客棧大門處赫然多了十餘名統一服侍的天池弟子。聽聲音像是在和客棧老板說話。

“老板,我們山上走失了一位同門,想向你打聽打聽。”

“不知老板可否見過一個年輕姑娘,抱一只白色狐貍,拿一把銀色的劍?”

她一驚,這分明就是在找她!借著尋找同門為由,前來捉拿她回去。慌亂中她沒聽清窗下的人們又說了些什麽,只見那滿面堆笑的老板一口一個仙人地將一行天池弟子引入了大廳。她徹底急了,頭一次有種危險就在身邊的莫名驚恐,她不知道是否該去隔壁房間叫玄漠,也不知道此時走出房門是否會被天池弟子發現,更不知道玄漠與這些天池弟子究竟有無關聯。聽著腳步聲上得樓來,她終於悲哀地意識到現在再來思考玄漠的問題已經來不及了,管他玄漠是善是惡是敵是友,她現在要做的是必須盡快離開這裏。背上包裹抱好白狐打開窗子,她覺得心中深深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還”的豪情與悲壯,然後一咬牙,從那二層的窗子縱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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